141.车顶
临近午夜时分，任令曦换好了衣服。
恰好开门走进来的贺云朝看到她愣了一下。
眼前的令曦一身流线型的紧身特勤服，科研所为CBSI特别研制的纳米纤维皮质感在车厢的暖黄色壁灯下泛着哑光色泽，漆黑与苍灰色拼接的柔滑皮面勾勒出她不带分毫赘肉的身躯，从圆润的肩头到漂亮的胸线，从紧致的腰腹到匀称的大腿，无一不是令人挪不开眼的完美体态。
她将及肩长发挽起绑成马尾，比平时那个自带强势气场的明艳大美人，更添几分活力，更像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意气飞扬。
见贺云朝驻足不前，任令曦轻笑：“干嘛看那么入神？第一次见？”
“是不是第一次见有什么关系？”贺云朝抬手抱臂，懒懒一歪身靠向门板，看向她的眼神更带笑意，“反正不影响我入迷。”
“你挺具备渣男特质的，”任令曦撇唇，“来帮我拉下拉链。”
贺云朝依言上前，她背过身将后背留给他，而他的长指缓缓将拉链拉上的同时，指尖也挑逗似地沿着她背脊从腰窝滑到了后颈，末了，伏首贴上她颈后肌肤，在自己留下的标记咬痕上，附唇轻触。
“唔！你又——”她紧张兮兮地转头推他。
贺云朝只是落下一个吻就直起身，“怕什么，不是标记。”
“谁知道你……”
贺云朝屈膝从床下的背包里拿出一副手套，就维持这么单膝半跪的姿势，将手套递到她眼前。
“今晚要用。”
“嗯？”
这副手套外观看起来也是皮质的，和她身上的衣服质感很相似，估计也是CBSI的装备。贺云朝将其中一只手套给她穿上，另一只戴到自己手上为她示意。
手套戴上之后自动贴合皮肤，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一般，这一点和特勤服的效果也一致。但它比一般的手套重得多，而且手心那一侧的每一个指关节处都有镶嵌许多银色的金属小圆片，掌心处也有一枚更巨大的金属片和各种银色金属纹路。
“像我这样，”贺云朝将手掌和任令曦的手合并，而后做了一个旋转的手势，令曦顿觉得手上一紧，“这是激活，完整激活通常在1.5秒之后，所以你要记得第一时间分开，将手掌对向你需要吸附的地方。”
贺云朝将她的手握成拳，而自己的手掌指向一米外桌上的金属摆件，下一秒，摆件毫无悬念地朝他掌心飞过来，被他握在手里。
任令曦眨了眨眼。
“手套本身会释放出磁力，不同金属片产生的多向量磁场互相影响，形成一个导向性磁场，精确吸引一点五米范围内的特定金属，所以只要你的手势够精准，你的磁力运用会更精确，另外你还可以控制它的磁力强度。”放下摆件的贺云朝手势变换，忽而抬手一抓，对准了车厢顶部，他一米九三的大高个儿渐渐起身，直到离开了地面十多公分，像是被他单臂带起，“如果瞬间加强磁力也可以更快，但对身体负担会更大。”
任令曦看着握成拳的手，“晚上用它做什么？”
贺云朝一松手，跳回地面，“你需要在车顶固定身体，所以记住用法，不然到时候即使火车减速，你也很可能会被车顶的强风吹下去。”
“……”
“别怕，到时候还有我呢，一时失误也没关系。”
贺云朝到底是对她太有信心，还是对他自己太有信心？
“握拳是暂时关闭磁场，两边顺时针旋转是激活，然后保持这个手势，食指关节这样……”贺云朝再度蹲下身，用不戴手套的右手握住她的，手把手纠正她的动作，随即指向他放在地上的摆件。
“啊。”摆件倏地撞进令曦手中，但与此同时，令曦的身子也被拉向车厢地板，摔倒的一瞬间被他抱进怀里，却又因为重心不稳，两人双双跌在地上。
“磁场强度大了，这么近的距离需要减弱磁力。”
“你自己没有告诉我怎么减弱磁力，手势是你摆的。”任令曦瞪了他一眼，“我差点就要‘五体投地’了。”
“不是接着你么。”作为肉垫的贺云朝还扮无辜。
“你……”
“好漂亮。”
“？”
贺云朝忽然松开她，让她和自己一个姿势躺在地上，这个角度恰好对上偌大车窗外的天穹，窗外繁星璀璨，峡谷的夜，不见半点城市的光污染，一轮银盘高悬，柔华遍洒人间。
“确实很漂亮。”任令曦感慨道。这几天他们一心都在考虑周旋和逃脱，完全忽略了这趟旅程沿途的美景。
看着夜幕里的星子如沙不断流泄向来时路，令曦有些出神。
“你知道吗？遇见你之前，我还没离开过千齐州。”她忽然说。
贺云朝一怔，不可思议的转脸看向她，“不可能吧？大法官的千金生活这么乏味？”
“就是因为是大法官的女儿——我爸的工作其他人不可替代，以前他不是在忙开庭，就是在准备案子的路上，所以以前就算放松，一家人也都是在千齐州界内，不敢去太远。但我自己也没有想过去更远的地方，因为一个Omega想要做到足够优秀，要花的时间和精力都比常人多得多。”
贺云朝枕在她颈后的手臂微微拢回来，下意识抚上她的发。
“警校毕业的时候曾经有机会的，因为那时候同学们有毕业旅行的计划，不过当时调查科恰好来了一件大案子，我毫不犹豫就选了后者。”
“再后来忙啊忙啊，一转眼几年又过去了，我还是那个只在照片和视频里见过这个世界的眼界狭隘的人。”
“你哪里狭隘了？”贺云朝看着她的侧脸，指腹轻蹭她鬓角。
“不是那个意思。”令曦被他蹭得有些痒，捏住他的手指，“反正——”
“谢谢你。”
“……谢我？”
“感觉我的人生在遇见你之后精彩了很多。”任令曦笑笑，“至少……没有你我也不会莫名其妙沦落到去往阿莎加的火车上，还得跟CBSI的特工玩谍战，也不会不要命爬到特快列车车顶去玩什么滑降伞。”
“扑哧”，贺云朝忍不住笑出声来，“任令曦你真的是——”
他翻过身，高大的身躯将她压覆在地上，不容分说地俯身封缄。
绵长辗转的一个吻后，贺云朝才慢慢退开她的唇。
他的背后，是瓦垄峡谷漫天的星辰，和那一轮皎月。
“……我的宝藏。”
他声线喑哑，字字缱绻。
凌晨，贵宾车厢一间套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你真的是个混蛋！”任令曦气势汹汹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一出门原本看向走廊这一头，恰好对上了巫绫审视的目光，令曦顿住脚，转身就大步流星地往另一头的普通车厢冲去。
巫绫半倚着玻璃，对她的背影眯了眯眼。
如贺云朝所料，巫绫几乎是形影不离地监视者他们。
有贺云朝和时越的存在，监听监视设备进入不了套间，所以她采取的是最朴实的人肉盯梢法，反正贺云朝知道她的存在，她干脆明明白白地在入夜时留在了走廊里，像是赤裸裸警告他，你哪儿都别想逃。
没多久，贺云朝也从车厢里不紧不慢走了出来，他先是又一手撑着门框，转头看了眼巫绫，而后懒洋洋开口问：“那个气头上的女人呢？”
巫绫扬起下颚，不说话，看向他的眼神只有轻蔑。
“啧。”贺云朝摇摇头，再度看她一眼，选择走向了巫绫的相反方向，“女人都麻烦。”
他走得拖沓，好像很不情愿去追人，但又不得不去。
连房间门都没关。
巫绫原本戴着单只耳机听歌，见他走开，看向贺云朝的视线也跟着飘远，然后，她拿下了耳机，脚步开始跟随他们往普通车厢移动。
她和贺云朝还有一定距离，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车厢连接处。
贺云朝还转头戏谑，“怎么？你要帮我把她追回来？”
巫绫眼神冷沉，如果目光有实质，那贺云朝早就被凌迟了一万遍。
已是夜深，车厢的光线被调节得低黯，大多数乘客都在梦乡中。
又是一个贵宾区的软座车厢，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列车乘务员正推着送餐车和座位边的人低声询问，贺云朝侧身绕过，擦撞的同时，更将餐车偏移了一些，挡住了整个过道。
“您没点餐？可是我们确实收到了你座位发来的点餐讯号，这些不是您点的吗？”
下一秒，已经越过餐车的他忽然身形踉跄扶上餐车，状似不小心地将餐车推倒在过道，整个餐车倾斜，两个椅子之间的过道瞬间被堵了个严严实实，餐车上的食物顿时洒落一地，全都滚到了巫绫脚边。
“啊抱歉。”
“欸这位先……”乘务员刚想说什么，贺云朝已经带着毫无诚意的抱歉，一路往车厢那一头走去，周围乘客不免议论纷纷，在巫绫反应过来之前，他陡然加快了步伐，三步并做两步冲向了下一个贵宾区与普通区的车厢连接门。
巫绫立刻意识过来，拔腿就追，可是眼前一辆斜倒的餐车挡路，还有手忙脚乱在扳正餐车的服务员和乘客，她想也没想，几步冲刺，一手按住半弯身收拾的乘务员的背，从他身上飞跃而过，两旁一片哗然声。
巫绫的反应着实迅速，但是就耽搁的这么不到十秒钟时间，贺云朝已经走进了下一节车厢。
本以为只要加快速度就能赶上他的巫绫，却突然眼睁睁看着两节车厢之间的一道厚实的车门缓缓阖上，她飞火流星地冲到门前，却还是结结实实吃了一记闭门羹。
门上透亮的玻璃后，贺云朝向她轻轻颔首，转身扬长而去。
一路疾行到了普通区的观景车厢，即使凌晨，还有五六个乘客。
而此刻，他们一脸迷茫关注着时越打开边角顶端的清洁口，呼呼的冷风灌入车厢内。
因为此时观景车厢没有乘务员，乘客们见少年熟练操作设备系统打开天窗，谁也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即使时越和任令曦都没有穿制服。
不仅没有制服，两个人还当场开始脱衣服，，脱掉外面长袖罩衫之后，露出内里的黑色近身皮衣，然后戴上手套。
这下感觉更奇怪了，难道是特别的维修制服？观景车厢寥寥几名乘客越看越懵逼。
贺云朝行如疾风，边走边脱下黑衬衫朝旁边一扔，迅速套上手套。
“剩五分钟不到，走。”
他率先爬上了通往天窗的梯子。
一上车顶就是扑面而来的罡风，几乎要将人卷出火车外。
贺云朝神色未改，朝脚下的车顶一展手心，强烈磁力让他稳住身形，他伸出手接过尾随而来的时越，然后是令曦。
任令曦探出头的那一刻就已经感觉到了压力。
即使头发已经盘起，但是车顶上强烈的冷风还是将她鬓边的发缕吹乱，原本柔软的发丝在此刻化作钢鞭，一下下凶猛抽打她的脸。
她几乎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倒是贺云朝的手先一步抓住了她：“来——”
一只强健有力的手将她拉上了车顶。
刚上车顶她差点没站稳，所幸贺云朝将她抓得很紧，她赶忙伸手，用贺云朝教她的方式操纵手套稳住了身形。
贺云朝：“你先走——我殿后——”
车顶的狂风让贺云朝的声音明明近在耳边，却支离破碎。
她勉强生疏地操作手套，跟着时越一步步走向车尾。每一次重新定位，风都恨不得直接将她一鼓作气推出列车，观景车厢的两边都是玻璃，磁力能吸附的金属范围有限，只有脚下短短不足一米的宽度。
“时越——无人机呢？”贺云朝的声音越过她飘向更前方。
“快了！还有36秒，正东方——”少年的声音隐约难辨。
令曦不知道他在指什么，光是行走已经耗去了她大半精力，想起贺云朝教她的操作滑降伞的方式，她开始怀疑等会自己是否还能跟得上。
前后都是CBSI的前特工，只有她连那东西长啥样都不知道。
他们现在位于瓦垄大峡谷的正中心，脚下列车之外的空间，便是黑黢黢的深谷，月光为谷底的濯河披上鳞片，然而这样的高度，濯河也不过是一条细长的小溪。
任令曦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恐高，可是今天这种恐惧感尤为明显。
巍峨的大峡谷，长长的高速列车，烈风自身周穿过，这一刻，他们三人立于其间，仿佛无比渺小的蜉蝣。
速度和高度，都在向他们张开黑暗巨口。
任令曦咬牙让自己抬起头不看脚下，远远地，东方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绿色的光点，向这里靠近。
等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三架无人机，而每一架无人机下方，似乎还携带着一个包裹。
正在她愣神之际，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列车车顶的另一头，也有什么物体在快速移动。
任令曦放眼眺望，才发现那是一个人影。
一个急速从列车贵宾观景车厢那头，不要命似地朝这里迅速奔来的人影。
——巫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