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故人
维塔，阿莎加十二个主要城市之一，因为位处边境，在贸易上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同时管理这座城市的酋长热衷科技和潮流，所以维塔不仅是个贸易之城，还是个未来之城。在维塔，人们既可以穿梭于鳞次栉比的城市楼宇，也可以游走于错综复杂的街巷，浸染霓虹的光怪陆离，比起任令曦土生土长的千齐州，维塔更像是一个生长的赛博世界。
叩叩。
“下车了，在想什么？”
车窗外，贺云朝的叩响唤醒了发怔的她。
一时间从原始的瓦垄大峡谷步入现代，甚至可以说是未来，任令曦有些没缓过劲来，略微停顿后，她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对于逃亡的他们来说，在人生地不熟的阿莎加，完全靠公共交通移动并不现实。他们现在开的车是用时越的超能力从来时路上一个陌生人手里临时买来的，贺云朝负责谈判，时越负责付钱，而她负责开车——倒不是她和贺云朝没钱，主要是时越手里可以调动的虚拟货币比较适合反追踪。
他们来的是维塔下城区，是维塔底层人士居住生活的场所，这里光与暗并存，污秽流油的下水道之上就是流光溢彩的商店街，连灯影都闪烁着诡谲森森的贪婪，不熟悉下城区的人敢踏入一步，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你认识的人住在这个地方？”任令曦边搓手臂边问。
贺云朝点点头，旋即定住步子，招呼他们一起进了边上的服饰店。
维塔的天气是有些冷的，他们来之前为了避免太显眼，已经换掉了CBSI的衣服，只是身着简单的夏装，贺云朝还好，任令曦还是很恪守时节穿衣规则的人，没两下就被冷得打颤。
这么穿本身也很突兀，贺云朝让他们买几件衣服以便之后的行程。
任令曦不是在这个节点上纠结外貌的人，随手拿了两套衣服方便行动，换上后果然暖和多了。
从试衣间出来，时越已经换好等在外头，反倒是贺云朝还没出来。
等到她快把时越逗得不自在时，贺云朝的更衣间总算打开了。
“你怎么那——”
任令曦回头话说到一半，在看到贺云朝的那一刻愣了愣。
好像……幽灵。
眼前的贺云朝一身黑色冲锋衣，兜帽还被拉了起来，大半张脸掩藏在阴影里，薄唇淡抿，敛去所有气息，和灯光未至处融为一体，连呼吸都感觉不到，宛若一个肃杀的幽灵。
他好像很习惯这样的状态，但任令曦不太习惯这样的他，她习惯了贺云朝在她面前总是不着调，慵懒随性，这样的他有点陌生。
“试了几件，只有两件尺码合适，”贺云朝从兜帽里抬起眼，表情重归闲散，“走吧。”
时越应声去结账，任令曦却还是盯着贺云朝不放。
贺云朝微微挑眉叫她，“令曦？怎么又发愣？”
“我只是突然想……你以前是不是都是这样。”
“这样？”
“刚才你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以前的你。”任令曦深吸一口气耸肩，“所以我在想，现在的你是不是装出来迎合我的样子。”
贺云朝双手插入口袋，扯了扯唇角，“最早是。”
她的目光依旧在等他的答案。
“但是慢慢我发现自己好像也很习惯这样，尤其是在你面前，这样让我更自在，所以——你说这算不算是迎合你？”
时越已经结完账叫他们了。
贺云朝走过她身边自然牵起她的手。
“别想了，跟你在一起的那个我才是我。”
商店街最僻静的尽头，立着一扇砖红色的拱形木门，贺云朝指节有规律地敲了敲它。
大概过了一分钟，里头有人开门的声音。
门一开，露出一张亦男亦女的漂亮脸孔，短发，单眼皮，一双狭长凤眼，同时兼具男性的俊美和女性的标致，个子也很高挑，只矮了贺云朝不到一个头。
对方看到贺云朝便唇角上扬，凑上前行了个贴面礼。
“好久不见，小晨星。”
虽然声音偏中性，但听得出来是个女人。
任令曦皱起眉。
贺云朝无奈，“你不用暗号确认就开门了？”
“那么麻烦的敲门指令只有你用。”那人无所谓地径自打开门请他们进屋，在看到任令曦的同时好奇道，“你居然拐了个女人回来？——抱歉，有点没礼貌了，我是邢夜。”
面对伸来的手，任令曦有点不是滋味地握上去。
她是有点没礼貌了。
“邢夜是以前我出任务的时候认识的伙伴，”贺云朝轻搭上令曦的背，带她一起跟着进屋子，“做了很多为非作歹的事情，所以隐姓埋名躲在维塔。”
“什么‘为非作歹’，我记得以前你说话不是这样。”说完她又转头对时越说话去了，两人好像也是旧识。
故人相见难免叙旧，听起来以前邢夜和贺云朝的关系不错，连时越也和她很熟悉，他们聊的话题任令曦插不进嘴，索性也不打扰，翻看他们之前做的行程图。
没多久，她感觉贺云朝拍了拍了她的肩膀，“我和邢夜去谈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嗯。”任令曦放下行程图，见贺云朝单独和邢夜去了一旁的房间，甚至还关上了门。
她倒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是……到底现在两人是情侣，这种事情，她心里不是滋味也很正常吧？
她终于按捺不住问时越：“贺云朝不是说来这里拿东西吗，他们去聊什么了，为什么连我们也要瞒着？”
少年似乎不怎么在意，“既然要瞒着，我怎么知道他们聊什么？”
白问。
“那个邢夜……以前也是CBSI的特工？”
“不是，她是个医生，以前有段时间云朝哥出任务受伤基本都是她负责治疗的，她医术很好，至少在联邦是数一数二的水平。”
“……哦。”想起之前不认可自己的时越这样夸奖一个人，任令曦心里这股憋闷感更甚，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她……为什么叫贺云朝‘小晨星’？”
“云朝哥代号不是Lucifer吗，Lucifer有晨曦之星的意思。”
贺云朝这家伙还接受这个称谓接受得挺自然，
够了。任令曦揉揉眉心，这些事情她就不该想，进门还不到半小时，她到底都在纠结什么？什么时候她也变得那么狭隘？
她重新拿起行程图，可是纸页后的目光却不时扫向那个房间。
一分钟又一分钟，她不由得猜想门背后的两人到底在聊什么，这种等待烦躁又难捱，本来就熟识的人许久未见，也许两人以前还有一些她或者时越不知道的过往，所以邢夜见到贺云朝的时候才会表现得那么亲昵，也许他们……
打住。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她以前可没有猜测过厉恺和哪个护士共处一室有什么问题，为什么到了贺云朝她要患得患失？
就是因为……她没有参与他的过去，甚至可能参与不了他的未来。贺云朝这个人对她来说还是太缥缈了，好像他随时都会消失在她面前，所以她忍不住计较得失高下。
任令曦起身，正打算适当踱步缓解一下焦躁时，贺云朝他们从那个房间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两人还在低声絮语什么，贺云朝在目光接触到她的瞬间换上了另一副神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这就是她之前害怕的迎合。
“今晚留宿？”
“嗯，住外面本身有风险，邢夜信得过，住这里也好，明天我们再去取东西。”
“……知道了。”
贺云朝似乎察觉了什么，“怎么，你不喜欢住这里？”
她摇摇头。
当然和住哪里无关。
“邢夜是你前女友吗？”她直截了当问。
贺云朝呛了一口，“哈？”
“你和她关系很好，很亲密。”
“我总共就一个前女友，还只交往了十几天的那种，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可能你对前女友的定义和我们不太一样。”她歪头。
“什么前女友，任令曦你——你吃醋了？”
她抬手捂住他的嘴，这句话末了他是扬着尾音说的，时越和邢夜就在不远处，她可不想让他们听见。
贺云朝被她堵着唇含糊发声，眉眼却带着笑意。
“别哼哼唧唧了，我觉得比起我现在是不是吃醋，你更应该检讨一下你刚才的行为。”任令曦依然不放手，他自然也没得辩解，“有了女朋友的男人，应该注意下和别的异性的交往距离。”
贺云朝点点头，表示同意。
“太敷衍。”她冷着脸。
贺云朝举起三根手指作出发誓的手势。
……不知怎么地，就是不想原谅他。
他拿下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
却被她抽了回去。
……
……
“云朝哥是不是问你那件事了？”时越瞥了眼沙发上正在闹别扭的两人，低声问面前的邢夜。
邢夜不解：“什么事？”
“你别装傻，他特地来找你肯定会来问你，上次我们给他调试的时候已经很难了，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能让他再来一次，他是个疯子，你不能陪他疯！”
邢夜笑了笑：“晚上想吃什么？”
“邢夜！”
“嘘，”邢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瞟向贺云朝二人，幸好那边的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
“我不是小孩子了。”时越反驳。
“——但我是个疯子。”邢夜笑盈盈道。
临睡前，贺云朝去洗澡，任令曦一个人在房间正准备换被单。
邢夜告诉他们换洗的床上用品在房间的顶柜上。
她本来想自己换个被单打发下时间，结果发现……顶柜的高度，她连把手都够不着。
正当她抻直指尖踮脚碰触柜门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来，修长的手指握在把手上——
“……我来。”
偏中性的声线落在她耳尖。
两人离得极近。
柜门被轻松打开，邢夜将换洗的被套抽了出来。
“身高优势。”邢夜四个字轻轻松松戳了她痛处。
“谢谢你帮忙，但是作为人类除了身高也要有一些别的东西才可以。”
比如情商。
她心里越发觉得邢夜把她当成情敌，故意在挑衅她。
她不想搅合到这种小孩子气的行为里，绕过邢夜，打算自己去铺床。
哪知与此同时，柜门里余下的被褥因为失去了平衡，一口气往下掉。
“小心——”
邢夜伸手挡住掉落的被褥，将任令曦挡在身下。
“没事么？”
“没事……”乱七八糟几件套全都掉落在地上，任令曦吓了一跳，抬头发现自己身处邢夜圈出的阴影中。
她低头看向令曦，云淡风轻地翘了翘嘴角，“关键时刻身高优势比别的有用，对吧？”
任令曦心中忽然警铃大作，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呀，”邢夜勾着唇缓缓偏过脑袋——
“你似乎才发现我是个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