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哪边
“巫绫是不是不对劲？”
贺云朝一早还在洗漱，身后传来令曦的声音。
他含着牙膏沫子眄她一眼，唔嗯两声示意自己现在说不了话。
“你昨晚出去了，我知道。”任令曦盘腿坐在床边，“而且穿的是你的那套束身特勤服，好像随时准备战斗，可是火车上没有外来威胁，昨天一整天最大的异状只有巫绫的出现。”
贺云朝顿了顿，很快转身将嘴里漱干净。
令曦还在他身后分析：“虽然我怕拖你后腿没跟出去，不过那期间贵宾车厢没有什么奇怪的响动，你回来的时候没有受伤也没有血腥味——当然，不排除你用毒杀的情况，如果是暗杀的话用勒颈窒息也可……”
“停。”贺云朝说，“我没杀她。”
“她果然有问题。”贺云朝这说法就坐实了巫绫的身份，他说的是没杀，而不是否定她其他猜测。
“她确实是CBSI的特工。”
任令曦惊异地睁大眼，她想过巫绫可能是警方的人，或者是莫比乌斯的人，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看起来年纪轻轻，竟然是CBSI的特工——CBSI的特工要求必须独当一面，综合能力绝对优于前两者。
也对，贺云朝那么小的时候就在CBSI摸爬滚打，那女孩再小也不可能比当初的贺云朝年幼。
贺云朝走到桌边随性一靠，反手撑在桌面。
“她哥哥巫祇是我在天神小队的队友。”
听到贺云朝之前和她说过的那个饱含悲剧色彩的小队名称，任令曦忽然哑口无声。
“没错，她哥哥死在我手里。”贺云朝的唇边带着一丝苦笑，“她为了报仇，也进入CBSI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就是为了有一天我能死在她手上。不过因为我一直被关押在科研所最高机密处，她接触不到我，再后来社会化我的信息也是绝密，她几次都扑了个空，所以她这一次的任务，可以说是正中她下怀。”
“她很强吗？”
“要说能力的话，她确实是CBSI数一数二的角色，也被认为是CBSI的第一Beta特工，因为不受Omega发情影响，也不会有Alpha的易感期，她是最稳定的特工，很少失手——而且，她本身风格比较狠辣阴毒，不会对任务目标抱怀任何怜悯心，据我所知，在我之后CBSI一些见不得光，一般特工难以接受的任务，就会交给她。”
贺云朝对巫绫描述让任令曦有些不安，“她怎么找到我们的，难道是因为我……”
“不是，她比联邦警方和CBSI更了解我，应该是根据我之前的路线和行动，推测出了我要去阿莎加。”
“……这她倒是跟我说过，还说因为最近阿莎加和联邦的航班停飞，所以才选了这一趟火车——真就这么巧合吗？”
“不管巧不巧合，现在我们双方都在明处。”
“可是她要杀你，”任令曦抬眼直视贺云朝，认真地问，“你会杀她吗？”
贺云朝静默良久，摇摇头。
和她想的没错，贺云朝根本不可能对巫绫动手。作为昔日队友的亲人，还可能是他一手促成死亡的队友留下的妹妹，不管巫绫怎么对他，贺云朝都不可能动手。
CBSI派出巫绫来处理贺云朝的决定实在阴险，这是执行任务的人绝对会下死手，而任务目标却不敢反抗伤害执行者的另类压迫。
“那你昨天最后和她谈判的结果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谈判了？”
“你去了她车厢，又不杀她，她好歹也是一心要你死的CBSI特工，什么都没发生的话，至少说明你们可能在某方面达成了共识？”
“不算是共识，是我单方面通知，我告诉她下一站之前我们和平相处，不连累无辜。”
“无辜是谁，我吗？时越吗？还是整个车厢的人？”
“都有。”
“我不无辜。”任令曦倾身向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心，“从和你一起逃离CBSI缉捕开始，我就已经是共犯，我不需要你把我当成不相干的人保护。”
贺云朝望向她的眸光微熠。
“那我们现在是等到下一站的时候逃走？可是就算到了下一站，你还是摆脱不了不可能动她的事实，一旦她对你下死手，你很难应对。”她忧心忡忡蹙眉道，“要不然，让我拖住她。”
“不要！”贺云朝猝然握紧她的手，“曦曦，离她远点——你的安全最重要，之后不管我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着，先保护你自己。”
“如果我只顾着自己，那我陪你这一趟还有什么意义？”
贺云朝弯下身，把头埋进她肩窝里。
“你留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意义。”
“贺云朝……”
“求你。”
他的声线单薄得好像一张被狂风吹折的纸页，随时都要被撕碎。
“求你。”
好像已经感觉到她要遭遇的危险，贺云朝再一次开口乞求。
任令曦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她抬手拍抚他的背，“我会小心，会以自己的安全为第一优先。那——到下一站的时候我们怎么办？”
“我们不到下一站。”
“什么？”
任令曦坐在观景车厢等一个人。
她塞了小纸条，选择了人多的时分和地点，支开了贺云朝。
火车正是驶过麦隆荒原的时候，两旁的丹霞地貌铺展开瑰丽长卷，经过亿万年风化侵蚀的砂岩形成五彩斑斓的奇峰陡崖，炫目的红作为主色调，绵延千里。
“乔安——”她等的人已经走到了桌前，一声招呼后坐下，“昨天的烤肉真的很好吃，你跟我说要蘸米棘酱，果然是绝配。”
巫绫像个没事人一样和她进行着日常对话。
“那你有空一定要去千齐州的Osmisa私厨试试，他们做米腊尔烤肉最正宗，主厨就是亚什人，有一道招牌菜摩多烧绝对会让你惊艳。”任令曦的稳定状态不遑多让，还能轻轻松松给巫绫推荐菜肴。
一听吃的巫绫就来了劲，很快两个人莫名其妙又在美食上开始脱缰似地跑题。
“你今年几岁？看起来真的很小。”话题告一段落，她忽然又问起了巫绫的年龄。
“二十二了。”巫绫不以为然，“只是长了一张讨厌的娃娃脸。”
确实，她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未成年的少女。
不过二十二也不算大，还比她小两岁。一想起贺云朝说巫绫行事狠辣，已经为CBSI执行那些灰色任务很多年，她忽然有一点心疼眼前这个女孩，时间平等地在每个人身上流逝，而她却是早早就在生死与善恶的夹缝中求生，只为了复仇这么一个目的。那大仇得报之后呢？她的人生又该如何回到正轨？
“乔安……不，”巫绫托着下颌，“我昨晚回去稍微从和他有关的资料里找到了你的信息——或者，现在起我该叫你任令曦？联邦第一大法官的掌上明珠？”
“没必要加这种前缀，我只是想和你谈一谈。”
“你不是为那个人渣Alpha和我求情的吧？我没有马上动手，只是因为他也跑不了，列车上施展不开不可控因素太多，但我不可能放过他。”
任令曦的指尖摩挲杯沿，“不是让你放过他，是希望你给……给我一点时间。”
“给你？”
“我这次和他去阿莎加，是为了找寻当年的真相。”任令曦正色道，“异日湾之战后他被催眠抹去了部分记忆，我想帮他找回来，当年的事发蹊跷，不应该带着空白草草了结。”
“蹊跷？”巫绫冷然一笑，“他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令曦不语，确实，现在与这件事有关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出自贺云朝之口，她没有办法求证。
“你是不是以为，死了那么多人，纯粹是他的能力失控？”
令曦抬眼。
“科研所做过实验，以那种范围强度的磁场效应，如果不是他主观引导，根本造成不了那么大影响，你知道那次事件波及范围有多广吗？连他当时赶来救援的哥哥，隔着大半个基地的距离，都差点死在其中。”
巫绫的这一番话，让任令曦当下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他主观引导就影响不了那么大范围，所以，那次“意外”，是贺云朝有意为之？他哥哥——常镇川当时也在场？
[这只是一部分……两条腿也是，神经不可逆损伤。]
[不，是自己人。]
“联邦可没有冤枉他，他就是杀人凶手。”巫绫倾身上前，按住令曦搁在桌面的手背，“任令曦，我知道你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一直以来你都秉持公平正义……”
“这一次，我也希望你搞清楚正义是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