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们去这个地方旅游怎么样啊?”

    他翻页着杂志上鲜红的色彩,张扬的旗帜飘起:“斗牛?”

    “是啊!”

    詹朝宗看着杂志的封面:“你想去西班牙。”

    “对啊,之前不都跟你说过好多次了,我想去看斗牛啊,想去参加奔牛节呀,还想要吃塔帕,海鲜饭!听说那里的雪莉酒也很好喝!”

    他点了点她的额头:“馋鬼。”

    “哈哈哈哈。”她笑的红唇白齿,缠绵搂住他的脖子,蹭上前噘起嘴问:“那你要陪我去吗?”

    他侧头朝着红唇上亲吻:“想陪你,但我的身份不太适合出国,大概要等一段时间了。”

    “欸,省长就是好麻烦啊,你说你什么时候退休呢,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好无聊,都没人陪我。”

    “要是没这个身份,我怎么跟你在一起呢。”

    她歪头贴在他的肩膀上,玩弄着他宽大的手心,骨戒有力的手指,套上的对戒贴合,细腻的肌肤相融,连情绪也落寞了。

    “老婆。”詹朝宗轻声念着她,爱意温柔。

    “我不想要你这个身份,做什么都好不方便,为什么出门都不能约会,为什么没办法一起看电影,为什么,连我都要躲藏在你的车里,你怕民众说你闲话,影响你的地位啊。”

    他垂着视线,攥紧被她玩弄在手中的手掌,十指交叉,手心温度逐渐相热。

    “你要是嫌弃我说这么多……”

    “老婆,我们隐居怎么样?”

    她噗嗤在他耳边笑出了声,悦耳的脆笑,让他也忍不住咧开了嘴角。

    “你学什么诗人隐居呢,你是古代的太子还是忠臣啊!”

    “我这不是想着,怕愧对你,要是没我这个身份,你爸怎么会同意你嫁给我。”

    “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声渐渐停止,肩膀上的震动也随之消失,话语中认真询问。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他重重点头。

    “那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詹朝宗一愣,慢慢抬起头,她笑意的泪里,堆积满了眼眶,快要溺出,朝他闪着盈盈的光。

    “戈雅……”

    那抹光忽然一闪。

    白皙光滑的肌肤,出现瘆人的紫色掌印,脸蛋肿起,眼角挤得一大一小,嘴角破皮流血,朝他干唇扬笑,露出牙齿。

    两张脸不断交闪,泪里的瞳孔中充满血丝。

    她跪在那里,扯出悲哀快乐的笑容,乖乖喊了他一声:“主人。”

    蓦。

    他从床上坐起,额头落着冷汗,呼吸急促,大声喘气,不断的起伏着胸膛。

    地上传来铁链的声音。

    他僵硬的转头看去,女人一丝不挂,残破的身躯裸露,满身带青,艰难从地上跪起来,脖子捆着狗项链,连接着一条细铁链捆绑在床柱上。

    淤肿的脸朝他扬起,那一脸僵硬的目光,被打的双眼无神,呆呆的抬起头问。

    “主人,需要母狗做什么吗?”

    “……戈雅。”

    他想伸出手,去抚摸那张被他亲手打毁的脸。

    “詹先生,詹先生!”

    “詹先生?”

    有人推着他的肩膀,将他从梦中叫醒。

    他呆滞的抬起头,耳边涌来仪器滴滴平稳的响声,眼角挂着的泪,滴落在白色干净的被子上。

    叫醒他的医生吓了一大跳。

    “您没事吧?”

    他呆板的转头,看着床上带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的女人,乌黑的卷发压在脖子下。

    “她怎么样了?”

    “情况,并不乐观,这是我们的建议。”医生递上白纸检查报告。

    春天,窗外茂盛的绿叶在露出新芽,几只麻雀飞来,停顿在树梢,叽叽喳喳脆叫,歪着脑袋探去玻璃窗屋内,只看着男人佝偻着腰,紧抓着手中的白纸,趴在床边失控哭出声。

    身子的抖动,震着床上昏睡的女人。

    麻雀飞走,扑朔的翅膀飞落灰尘,阳光倾斜打在绿嫩新芽上,光线折射空气中缥缈沙尘,愈发密集。

    “施主,请回吧,恕贫僧无力。”

    “为什么无力!”他仰望着面前的女僧:“都说您是江五昭寺里最灵验的僧人!我来布施,绝对不会少一分!”

    “如果所有罪都可以用钱来化解,那这世间还哪里来的罪人,施主自己种下的因果,不妨用自己的身份多为百姓考虑。”

    “当真不帮我?”

    “施主亲自造成后果,要让贫僧如何帮您?”

    她合掌弓腰,转身迈过长坎走入院内,两名僧人前来关上大门。

    拒之门外的罪人。

    詹朝宗笑的肩膀抖颤,掩面的泪失控流湿掌心。

    要让他亲手扒掉她的氧气管,送她安乐,他做不到。

    什么该死的破建议,连个植物人都救不活,既然求医不成,那他就求佛。

    跪在千阶之上,重复着叩拜,他诚心诚意,哪怕将膝盖磨烂,头皮磕破。

    佛也没站在他这边半分,她的病情却愈发严重。

    身体只有大脑在活动,其他部位曾经感染的伤口越发显重,身子经受的折磨,早就应该被放弃。

    詹朝宗从寺庙里回来,便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照料,日夜趴在她的床边睡,总能做到那些奇怪的噩梦,明明梦里都是他们香甜宠爱的美梦,但总是让他回忆着那张被打狰狞的脸。

    他宁愿相信这是她在给他托梦,想要救她,于是他将所有的积蓄都投入到了功德箱里,可这些钱全都被一分不少的退回来。

    就连他长期跪千阶双腿落下的病残,也没能让她有一点好转。

    他相信这是报应,若是能等她醒过来,宁愿给他再多的报应也值了。

    夜里,树梢白了头,大雪纷飞。

    屋内的暖气十足,他握着那只温热的手,氧气面罩里的白雾,吐着平稳的呼吸。詹朝宗从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爱意的话,在从她昏迷不醒开始,跟她说出了第一句话。

    “下雪了,第二年了,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