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在都城,好处有三,其一,大郎若带大队人马离开必然惊动守军,他们一旦得知夫君离开,必然想到晋阳,若是我留在都城,假作大郎整日眠花宿柳不入家门,还可拖上几日,保大郎和晋阳一地行事周全。
其二,我在都城可分头遣派家人离开,一日三五家,三日便是十余家。
其三,大郎一去,便难知杨氏动向,如今刘武周联合突厥之事京中未有听闻,想来也就是这一两日了,若杨氏派重兵往雁门一带必成我阿爷心腹大患,我留在京中,亦可探知此消息,好叫阿爷早做提防。”
灯光柔婉,李纤阿将自己要留在京城的缘由好处娓娓道来,轻声细语间却恍惚让人有甲胄加身兵戈列阵之感。
柴绍看着李纤阿,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妻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三娘……我怎可弃你而去。”
“弃?非也,若筹谋得当,都城于我亦非险境,大郎将带兵搏杀,日日刀口舔血,我与大郎夫妻一体,本该同生死、共患难,如此安排,是三娘我耽于安逸罢了。”
明明是掩护柴绍离京让自己身处虎狼之穴,在李纤阿的嘴里,竟然成了她安然度日而柴绍去辛苦搏命,看着这样的李纤阿,柴绍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若我先走,他日你如何脱身?”
“我走之日,亦是晋阳起兵之事传回都城之时,其时杨氏必以为我一路往晋阳而去,而我此时已转道西山。”
……
那一夜的灯影犹在眼前,看着现在的李纤阿,柴绍心中有后怕、有惶惑,也有深沉的怜惜和仰慕。
情绪太过复杂,让他不敢直视三娘的眼眸。
“终究,是我抛下了你,过去半年你辛苦劳顿、出生入死,可曾怨恨过我?”
怨恨?
执着缰绳的手一顿,李纤阿脸上露出了一丝浅笑:
“幼时淘气,随着父兄上城墙看突厥犯我疆土,阿爷一箭射落敌旗,几位兄长皆言阿爷乃当世英雄,我却说‘有朝一日必要当和阿爷一样的英雄’。阿爷将我抱上肩头,指引我看向关外。
时至如今,我仍记得,城下有残草遍地,有风卷黄沙,有人、有血、有豪情满怀,能从父兄上战场乃我心中所愿,既所愿,不苦,不怨。从来是我自己所想所做,大郎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