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年依赖致幻药物,体内毒素不知积累了多少,即便不犯病,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偶尔会恍神,那便是毒素在叫嚣着提醒他,他是个瘾君子。
但自从那天夜里喝了一点江白昼的血,这两天他神清气爽,余毒仿佛被一扫而空,但后遗症是,他更依赖江白昼了。
这八成不是病理作用,是他的心在作祟。
江白昼坐到龙荧面前,屋内很热,他穿得不多,一件轻薄单衣,衣带也没系紧,松松垂着,龙荧的眼神飘向他又克制地飘了回来。江白昼打了个呵欠,轻声道:“没事了就好。对了,你怎么不忙了?天天陪着我,小心误了正事。”
龙荧道:“哥哥因为我气血不足,整整两日精神不佳,我放心不下。”
江白昼一愣,不禁莞尔:“气血不足?亏你想得出来。”
“不是吗?”
“当然不是。”江白昼不多解释,拿走龙荧手里的书,翻了两页,“你在看什么?兵法?”
龙荧赧然一笑:“随便看看。”
江白昼道:“我记得六年前,你说你不识字。”
“后来学的。”龙荧低声道,“那年你走之后,我遇见了我的老师,他教会我许多东西,带我入了荒火。”
这是一段隐秘的过往。
龙荧没对第二个人讲过。
六年前,江白昼离开,龙荧的心与他一同远走,留下肉身一具,浑浑噩噩不知该去往何处。
像龙荧这样没人要的小孩,下城区多得很,他们的穿着样貌都差不多,龙荧稍一变装就融入人群,躲开了飞光殿的追杀。
他不知道唐春开是从哪天开始发现他的。
当时,埋星邑的城西有一棵百年古树,龙荧喜欢躲开人,独自在树下待着。那日他正蹲在地上,手持一根树枝,以地作纸,不停书写江白昼的名字。
他会写的字很少,两只手数得过来,“江白昼”三个字恰恰是他写得最端正的。
他在粗糙的泥地上一遍遍地勾勒这几个字,仿佛多写几遍,他思念的人就会凭空出现。
写到不知第几十遍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开口:“江白昼是谁?”
龙荧匆忙站起来,两脚一抹,地上的字没了。
说话的人是一位白发老者,衣着很朴素,但气度非凡,龙荧没见过这样的人,本能地有些不安。
老者问他:“江白昼不是你的名字吧?他是你什么人?”
龙荧没吭声,转身想走。
老者逮住他,笑道:“小子,我又不是坏人,你跑什么?”
他道:“我有些事想找你谈。”
“……”
龙荧面露警觉,老者道:“你知道荒火吗?”
龙荧整日混迹街头,当然知道,但他不了解,如同他对飞光殿也不够了解,那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无需他操心。
他不吭声,唐春开便长篇大论起来,给他讲荒火的由来与信念,仿佛传教。
龙荧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唐春开瞥了一眼他脚下,说:“江白昼是你爱慕的人吗?不像个姑娘名。”
龙荧被戳中心事,慌张又羞愤。
唐春开明白了,换了一副口吻,有意激他:“小子,你这副模样,哪里有资格爱慕别人?”
“……”
龙荧心如针扎。
他怎么会不想变好呢?
但江白昼远在天边,他要越过多少道天堑,翻过多少座高山,才能走到心上人面前?
龙荧想要一条路。
唐春开为他铺开了这条路。
就这样,龙荧加入荒火,成为了唐春开的弟子。
他没想到的是,一年后,他被安插进飞光殿,进入了内门。
飞光殿内门凶险如地狱,无数人相互厮杀,唯有胜者才能活着出来。
他被迫与人勾心斗角,苦熬四载,日日饮血,出来后摇身一变,成为了殿主亲封的白龙左使,然后被派往下城区,整治谢炎。
唐春开无疑改变了龙荧的命运。
但有很长一段时间,龙荧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选中。
后来他才知道,不是唐春开选中了他,而是在唐春开选中的所有人里,只有他活到了最后。
几年过去,如今龙荧回想起来,那些经历已经有点模糊了,唯有过程中数不尽的辛酸苦痛刻入骨髓,想忘也忘不了。
龙荧避重就轻,专挑趣事给江白昼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