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她,先于任何人,带她回来。”

    郁城长霖医院,VIP病房

    莫然放下手机,滑动着通讯录,沉吟片刻,走到病床前,眼帘低垂。

    俯视被监测仪和呼吸机笼罩的莫展民。

    主治医生已经宣布脑梗和心衰,再演几天,他就可以药石无救,魂归西天了。

    他想过莫展民对陆小芙这件事会有反应,但没想到反应会这么激烈……这么好,几乎击溃了老头的全部,他的荣誉,偏爱,期盼,执念,哈。

    买通的医生,准备的药,无人怀疑。

    因为这一切过于顺理成章了。

    而莫展民唯一的继承人只有他。

    ……他其实想笑。

    但他还需要在媒体和律师面前表演纯孝的悲伤。

    莫然坐在病房沙发上,静静望着进入昏迷期待死的老人,如同眺望从小到大,挥之不去的垒垒乌云、无边梦魇,这个人曾经是那么黑沉、血腥、压迫、严峻,令人绝望,如影随形……他所在回忆,只有训诫、凌虐、辱骂、疼痛,阴沉的“祖父”,疯狂的“父亲”,被摧残的母亲……

    没想到,衰老后的梦魇原来如此虚弱。

    只要他愿意下定决心。

    莫然缓缓仰靠,望着房顶温暖斑驳的灯影,打开手机,准备再次联系警局找陆小芙。

    人消失这么多天,他已经不想去思考任何有关陆小芙的是非、逻辑和对错了。

    也不想再纠结自己跟她的关系,纠结了这么久没什么意义,总之他不希望她在外自己呆着,他以后也不会让她再出门面对那些东西,就在家做他养尊处优的太太,时间久了什么都会忘记。

    手机震动,来自孟传青的电话。

    “喂。”莫然接通。

    孟传青机械性的咳嗽,片刻后关心道:“我听说了。你还好吗。”

    这句你还好吗,不知道是指陆小芙的事,还是莫展民。

    毕竟众人皆知,陆小芙是他“疼爱”的娇妻,莫展民是他“敬爱”的爷爷。

    孟传青是他为数不多从小到大的朋友,他们有着同样沉静的性格,他有破败的心理,对方有破败的身体,同样晦暗的人生底色,让他们的交情细水长流。

    莫然静静握着手机。

    在人生巨石被搬开,大仇得报的时刻,他突然有些倾诉欲。

    “你知道吗……”他几番张嘴,差点想要说出有关莫展民的事,但最终还是吞回了话头,转而随口道,“其实,陆小芙可能,是你亲戚。”

    孟传青停下修改翻阅会议资料的手:“陆小芙?我亲戚?”

    “嗯,她是……人工胚胎,好像有一半秦家血脉吧,我不太确定。”

    而她的生物学父亲其实是……莫然望着病床上的人,表情淡漠。

    够疯吧,在晚年丧子后,还能有这样歇斯底里的努力。

    孟传青幽深的眼底跳动起星火。

    陆小芙幼时确实在舅舅家长大,只说是收养故友遗孤,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可能。

    他知道母亲因为孟家连绵不绝的基因病,冻过很多卵,做过很多预防,付出许多努力,难道陆小芙的生物学母亲其实是……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他盯着桌面上散乱堆放的心源配型报告,捂住胸口,心跳的速率渐渐攀升。

    可为什么母亲从没有提过……孟传青思忖。

    两人心不在焉的交谈许久,挂断后,同时拨出了一个电话。

    郁城公安系统的朋友告诉莫然,陆小芙不久前电话报警,自诉遭到网络换头造谣和网暴,下午她会去南岩区派出所做笔录,莫然道谢:“帮我留住她,谢谢。”

    孟传青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找到她,先于任何人,带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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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