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流氓
    算起来,她二人在荒漠鬼城已住了五年有余。这五年间两人朝夕相处,虽以师徒相称,但事实上情谊更近姐妹母女。
    叶武平日里对段嫣然严厉,但段嫣然却很懂事,从来没有记恨过她,反倒对她十分信任,非常依赖。
    就冲这一点,叶武心中暗暗许诺,此番携段嫣然回上海,定不能教她受了别人欺凌。
    叶武原来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女流氓,五年前,她受了段家高价聘请,来到上海爲他们的独女段嫣然医治重疾。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段嫣然是个病秧子,母亲爲了生她难产去世,而她一生下来就脐带缠绕,险些也跟着去了,虽说后来好不容易捡回条小命,但也浑身上下都是毛病,每个器官都非常脆弱,身子极虚。
    十岁那年,不知是何原因,段嫣然的脏腑开始逐渐衰竭。
    父亲请了无数国内外名医来给她调理,但都毫无成效,眼看着无力回天。段老爷悲痛欲绝,无法接受独生女儿将要香消玉殒的事实,终日以泪洗面。
    而就是这时候,叶武被人请来了。
    叶武不是医生,但民间流传着不少她妙手回春的传说,不过那些传说总是神乎其神,听起来像是仙侠小说里的桥段,半点没有科学依据,这要是换作平时,段老爷肯定觉得她是个江湖骗子,绝对是不会相信她的。
    可是女儿命悬一线,他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重金请了叶武来爲爱女看病。
    叶武屏退所有人,关上卧室大门,整整一天一夜,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麽,所有人都不能进去,就连茶水点心都不让人送进来。
    段老爷在门口等的焦躁,他初见叶武就觉得不靠谱,此人眉眼轻浮,抽着根菸,也没有跟他说什麽医治方案,随便看了段嫣两眼,就大言不惭地说“能治”。然后开了个高的离谱的价钱。
    此时又见她故弄玄虚,肯定是没什麽真才实学,心中已认定叶武是个小骗子。
    但中途打扰不合适,他索性耐着性子又等了半晌,一边阴沉地盘算着待这个江湖女骗子出来之后要怎麽收拾她。
    正阴郁地想着,卧室的门忽然咯噔一声,重新打开了。
    一袭红衣如血的江湖女骗子站在门口,施施然点了根菸,抽了一口,才优雅地吐着菸圈,淡淡道:
    “好了。段先生,按之前谈妥的医药费,一共四百十五万。但我瞧您女儿生的可爱,给您把零头抹了,四百万便好。您是支票,还是刷卡?”
    段老爷一听她这语气,竟是已经治好了女儿,不禁又惊又喜,被左右搀扶着,微微发着抖,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跌跌撞撞进了卧室。
    一瞧见女儿,他眼泪就下来了。他那原本连喘气都费力的掌上明珠,此刻竟已从牀上坐了起来。她披散着柔黑长发,靠在软枕上,很是虚弱地侧过脸,朝段老爷笑了笑,轻轻喊了声:
    “爸爸。”
    自此以后,段老爷说什麽都不肯让叶武走了。
    叶武这个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爲人从来没个正经,尤其爱好美色。
    这里的美色不仅指人,而且指物,也就是说叶武有严重的审美挑剔症。
    她的屋子,若是牀单被褥不喜欢,就容易失眠。
    吃个饭,如果器皿不精致,她就容易胃口不佳。
    生活也是一样,如果身边没有美男环绕,她就萎靡不振,气息奄奄。
    爲了留住这尊大佛,段先生专门给她在崇明置办了个别墅,装修布局都按她觉得美的来办,里面上至管家,下至打扫卫生的小哥,各个姿色极佳,从肌肉猛男到清丽少年一应俱全,甚至连外国帅哥都不忘雇佣几个,美其名曰“外语教师”,其实就是借文化薰陶之名,让叶武养养眼的。
    叶武在别墅里过得和武则天似的,今天翻小红的牌子,唠唠嗑,明天翻小绿的牌子,下下棋。时间久了,不禁就有些乐不思蜀,便答应了段先生的请求,和他签了十年合同,答应当段氏独女的师父,教她功夫,也爲她调养身子。
    就这样过了一年,段小姐虽然仍是极易生病,却已没有了性命之忧。
    在这期间,叶武除了欣赏各色美男,倒也没忘了自己的本职,闲暇时候总是埋头於古籍之中,查阅各种古方记载。
    功不负有心人,终於有一天,她找到了彻底根治段小姐怪病的方法。
    但是,这个方法极爲诡异,需要天时地利的配合,还需要几味绝对不合法的药材,更不能受人打扰,思来想去,只能住到大漠深处去。
    叶武虽然舍不得自己的“后宫”三千,但她毕竟是个有职业道德的,既然拿了人家的钱,那就要给人家办事。
    於是她怀着沉痛的心情,收拾行李,告别了佳丽们,带着十一岁的段小姐,两人孤身前往沙漠鬼城,一住便是五年。
    这五年间,好端端的佳人终日与黄沙爲伴。段嫣然年纪小,耐得住寂寞,反观叶武,她实在是无聊的要死,隔三差五就跟犯了毒瘾似的,得摸进旁边的小城里,撩个淳朴端正的汉子解解闷。
    这种姿色一般的男人,换做以前她才懒得搭理,但现在也没得挑,抓住野兔是野兔,抓住野猪是野猪,虽然是皮糙肉厚了点,吃急了会塞牙,但总比饿肚子好。
    唉,就当嚐嚐山野风味,看看乡村之美。
    叶武只能这样麻痹地来安慰自己。
    段嫣然有时候一觉醒来,见不到叶武,便知道她又去“打牙祭”了。
    唉,这位师父什麽都好,就是太追求放纵,太知道什麽叫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她虽有些尴尬,但也能体谅叶武的心思,於是想办法联系了父亲,干脆让他送几个叶武在上海时十分喜爱的仆佣过来伺候,想给师父一个惊喜。
    叶武十分感动,然后赶走了段嫣然孝敬她的“爱妃们”。
    “清修之地,旁人不可久留。”叶武挥挥手,阴沉着脸,“都滚吧。”
    黄沙滚滚,日月如梭。
    转眼段嫣然十七岁了,病根也快断彻底了。
    叶武算了算时间,估摸着再住个两年不到,段嫣然的身体就能恢复的和正常人没有什麽不同。
    但就是在这时,上海来给他们送物资的家仆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那消息一出,简直是天雨血,鬼夜哭。
    叶武反覆听了三遍,掏了掏耳朵,又听了一遍,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但她已经完全吓傻了——
    天杀的段老爷,真风流!
    她的乖徒儿段嫣然,竟不是段家唯一的后人??!!!
    原来不久前,段嫣然的一位伯父前往北京出差,碰巧在北京的一所孤儿院瞧见一个八岁大的男孩。
    那孩子的母亲早已去世,孩子自幼在园中长大,由於那孩子眉眼间实在像极了段老爷,伯父在含蓄询问了段老爷情场往事后,彷佛福至心灵,心念一动,便把他带回来,做了亲子监定。
    DNA比对显示,那孩子和段老爷的基因匹配度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所以那男孩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段嫣然的生父——段老爷的肉骨。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砸在了两人头上。
    谁都清楚,这个孩子的出现,这意味着体弱多病的段小姐不再是段家的独生女,以她这样柔弱娇贵的体质,又是个女孩儿,她的父亲注定不会在百年之后把家业传给她。
    而那个自幼在孤儿院长大的八岁孩童,未来又有多大的可能,会怜悯同父异母的姐姐,顾念仅有的一点血缘情分,对段嫣然手下留情呢?
    隔了几天,家中来报,段爷已接孩子回了上海,月底时将举办盛宴,会请八方宾客,庆祝他们父子得以重见相认。
    叶武接到消息时,良久没有说话。
    五年朝夕相伴,她早已视段嫣然如妹如女,因此她听到这个喜讯时,神情十分阴沉。
    她清楚的知道,无论段嫣然此时恢复的如何,也决计不能再待在荒漠里了。作爲长女,段嫣然必须立刻回到上海,和那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争夺段氏家族的未来。
    虽然明白即将踏回的段家是怎样一个截然不同的鬼蜮幽林,但叶武早已想好了——
    无论如何,她决不能让段嫣然受到旁人的半点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