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节临近,年味渐浓,珩市作为拥有最多外来人口就业的城市之一,反而变得冷清了,城市公交不再拥挤,商店挂出了休假牌子,街上的人车也少了许多。
    夏至坐在副驾驶上,心不在焉地看着车前方。
    “想什么呢?”纪云深目不斜视,在前面绿灯即将变红时,加快了油门。
    “你们公司年会,你带我去真的没关系吗?”夏至望向开车的纪云深,如实地说。
    纪云深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她的担心很多余:“放轻松,只是去吃个饭。”
    “要是朵朵也来就好了。”夏至垂下眼睫,小声嘟囔。
    “朵朵不在,妈妈在。”纪云深余光扫了她一眼,笑道。
    “真的吗?”夏至盯着纪云深。
    “嗯。”纪云深应道。
    听到有熟悉的人在,夏至心里的焦虑稍微缓了缓。
    纪云深打了个方向盘,“现在不紧张了?”
    “好多了。”夏至看向前方,神态比刚才放松。
    佘曼丽身上有种亲切感,而这种感觉对从小没有母亲的夏至来说更为强烈。
    纪云深听见夏至的回答,望了她一眼,自言自语:“你这样,我真不知道该嫉妒还是庆幸。”
    “什么?”夏至没听清。
    “到了。”纪云深将车驶入酒店地下车库。
    夏至跟着纪云深下车,两人乘坐电梯,到达会场楼层。
    楼层门口,有专门引导的人员,纪云深似乎早已熟悉场地,夏至只需跟着纪云深即可。
    在穿过一道长廊后,夏至老远看到门口有几张企业海报和年会宣传。
    夏至忽然觉得纪云深公司的年会比她想得还要隆重。
    纪云深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玩笑道:“现在要跑还来得及。”
    “我没有要跑。”夏至反驳。
    纪云深突然停下,夏至一愣。
    手被他拉过搭在了他的手臂上,纪云深朝她露出一个宽心的笑容。
    夏至也笑,心想:其实就算其他人不在也没事。
    会场门口,飘出一段轻松愉悦的音乐,夏至看着场内的场景,有丝错愕,但面上却还算维持得不错。
    会场内摆满了酒桌,密密麻麻看不到头,每张桌上几乎都坐满了穿着礼服的男女,最远处的巨型屏幕播放着影片,因为距离远,甚至有些看不清。
    两人出现在门口时,惊动了近门的几张桌子,桌上的人朝门口望了过来。
    穿着白色礼服的夏至挽住纪云深,凑近他,小声地说:“你没跟我说你们公司年会有这么多人。”
    “毕竟都带了家属嘛。”纪云深不甚在意地勾唇,搂住夏至慢步朝里走。
    夏至觉得纪云深的语气像是在安抚她,但她来都来了,临阵脱逃是不可能了,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她走在纪云深身旁,一路上陆续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她一律无视,径自朝里走,心里却不禁吐槽这条路太长。
    好不容易,夏至终于走到了最靠近舞台的一桌。
    桌上空着4个位置,其他人夏至都不认识,但佘曼丽,在她还未走近前,她就看到了。
    佘曼丽身穿一件古典旗袍,正笑容和煦地望着她,她随即回以微笑。
    佘曼丽站了起来,拉过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夏至,来,坐我身边。前几天他说要带家属,我就知道他说的是你。”
    “佘阿姨,晚上好。”夏至问了声好,坐到佘曼丽的身边,然后她发现纪云深并没有一起坐下,她抬起头,疑惑地望向纪云深。
    纪云深半弯下腰,手搭在她肩上,丝毫不遮掩两人的亲密关系。
    “今晚会有点忙,让‘佘阿姨’陪你会儿。”
    纪云深重音特意落在了“佘阿姨”三字上,声音轻挑戏谑,故意说得极为暧昧,他的唇又离她脸侧很近,近得像是他立马就会吻上来般。
    夏至从他对佘曼丽称呼的改变,察觉到他的坏心眼,她耳根微红,视线不感乱瞟,只能盯着眼前未拆封的碗筷。
    “你这孩子!你跟着叫什么佘阿姨,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佘曼丽拍了下纪云深的肩头,笑骂道。
    纪云深痞笑着收回了手,越过夏至的肩,取了她面前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家属就麻烦各位照顾一下了,我饮尽,各位随意。”
    在座的几位都是公司骨干,看见佘曼丽让夏至坐到自己身边,心里都清楚这是佘曼丽对她的认可,现在纪云深又这么说,要还不懂也都白混了,于是跟着举起杯子,口中还应承着些场面话。
    纪云深敬完酒,并没有放下酒杯,而是非常贴心地叮嘱道:“你这两天身体不舒服,酒就别喝了。”
    夏至愣了愣,不知道她哪里不舒服,她的生理期明明刚过,随后夏至就又听他跟佘曼丽嘱咐了两句,纪云深才拿着她的酒杯离开,朝着另一桌走去。
    佘曼丽先是向几位重新介绍了下夏至,又向夏至一一介绍桌上的其他人。
    因着佘曼丽和纪云深的态度,桌上其他人对夏至的态度多了几分殷勤,但大都不显山不露水,十分节制。
    佘曼丽看着纪云深,轻叹口气,以只有夏至能听见的声音耳语:“前两天跟他爸爸吵架了,本来有个位置是给他留的,现在他反而坐到别桌去了,倔犟这点跟他爸爸一样。”
    夏至不知怎地,觉得佘曼丽的语气像极了在讲别人的八卦,好像吵架的不是她丈夫和儿子,夏至低声问:“他们为什么吵架?”
    佘曼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们俩为了中午吃什么都能吵起来。”
    佘曼丽没有说原因,夏至却隐约猜测,是不是因为她。
    她朝纪云深方向望去,发现他也正看着她,还朝她比了个吃饭的手势,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明目张胆的偏爱,她何德何能。
    就在这时,会场的喧闹忽然静了一些,纪青山从门口走了进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岁数相仿的男人。
    远远的,就能看出纪青山是个极有气魄的人,待他走近,夏至更多地是注意到,他的身型跟纪云深很像。
    长相没有纪云深精致,反而较为粗俊,但两人唇很像,不笑时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纪青山路过纪云深身边,睇了纪云深一眼,纪云深熟视无睹地管自己夹菜,纪青山便径自朝着夏至这桌走来。
    他的视线先是看向佘曼丽,然后绕了一圈,最后才落在夏至身上。
    夏至做会籍顾问时接触过很多人,所以她一眼就看出纪青山不是很满意她。
    她甚至因此产生一丝退怯的念头,但她的手被人握了,佘曼丽拍了拍她手背,如沐春风地笑着:“他就是长得凶了点,其实人不错的。”
    夏至想起当初纪朵朵也曾经这么评价过纪云深,没忍住笑了出来,还不等佘曼丽问起,她就向佘曼丽解释道:“以前朵朵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说的是我儿子吧。”佘曼丽没理会身边坐下的人,继续跟夏至闲聊。
    “嗯。”夏至视线不自觉朝纪云深望去,与他四目相对,然后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
    身旁响起两声咳嗽。
    佘曼丽依然握着夏至的手,侧身不冷不热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本该关心的语气,却参杂着几分调侃,令夏至莫名的熟悉。
    “没有。”纪青山冷着脸,随机又转向其他人:“不是说不用等我吗?怎么都没人动筷,快吃吧。”
    其他人倒是从中嗅出了什么,也开始忙着热络气氛。
    纪青山卡的时间极准,他落座没多久,舞台两边就涌出了开场舞蹈演员,会场再次热闹起来。
    一曲舞毕,男女主持上台,纪青山简单吃了两口后便被邀到台上讲话。
    “在此,我谨代表公司,向你们及你们的家人,致以新年最真挚的祝福和问候……”
    在几句简短的演讲后,纪青山端起酒杯,在场每个人跟着举起酒杯,夏至因为酒杯被拿走了,只能拿起喝椰汁的杯子,以椰汁代酒。
    纪青山下台,身旁的人又给他斟满酒,纪青山跟桌上的人再次一一碰杯,关心了几句工作和生活的话。
    直到轮到夏至时,夏至望了一圈,大家都是喝酒,自己不好意思用椰汁,忙一口饮尽椰汁,打算去拿酒。
    一旁的佘曼丽将夏至拦了住,对纪青山率先开口:“孩子身体不舒服,就用饮料代酒吧。”
    纪青山维持着一贯不变的神情,让旁边的人给自己倒酒。
    “没关系的,我可以喝点。”夏至站起身,感激地望了佘曼丽一眼。
    但她不想搞特殊,尤其是在察觉到纪青山不满意自己的情况下,她更不想以后纪云深为了她,跟父亲不合。
    夏至伸手去取酒水,忽然听见纪青山语气生硬地说:“身体不舒服,就别喝酒了。”
    夏至的手顿了下,她轻轻应了声“好”,于是端着杯子让佘曼丽给自己倒上了椰汁。
    纪青山看了夏至一眼,想了想,最后僵硬地吐出一句:“新春快乐。”
    夏至也跟着回了一句,不知怎的,对纪青山的敬畏,少了几分距离感。
    或许是有些方面,纪青山和纪云深真的很像。
    夏至喝了一口饮料,掩住眼底因这个发现而泄露的几丝笑意。
    等她喝了口饮料,正打算坐下时,发现纪青山正越过她,看着她身后。
    夏至转头,正好看见纪云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着酒杯站在自己身后。
    纪云深今天头发一丝不苟地后梳,少了几分以往的散漫随意,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服贴地穿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劲瘦挺拔的身姿,配上此刻他含情脉脉的眼神,给人一种禁欲又多情的感觉。
    即使两人有过很多亲密行为,夏至依然会因为纪云深每次的靠近而脸红心跳,尤其是现在他还偷偷捏了下她的手,把玩中带了点挑逗的意味。
    “来得正好,给在座的几位敬个酒吧,以后要向他们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纪青山心知肚明地睨了眼出现在夏至身后、为夏至撑腰的纪云深,冷淡地说。
    “哪里,哪里。云深进公司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可谓是年轻有为啊。”
    “是啊,上次他参与的那个项目做得很好。”
    “......”
    其他人听到纪青山的话,已经开始客套起来。
    “各位在公司工作年限比我长,资历也比我深,作为晚辈敬几位长辈是应该的。”
    纪云深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自矜,在不动声色地让夏至坐下后,拿着酒杯跟桌上的人碰杯。
    待这桌敬完后,纪云深又跟着纪青山去其他桌敬酒。
    夏至看着跟在纪青山身后,已经敬了半个会场酒的纪云深,眼底浮现担忧,她只见过纪云深喝醉的样子,却不知道他的酒量如何,明显,今天纪云深已经喝了很多了。
    佘曼丽看着眼神一直追着自己儿子的傻丫头,心里既宽慰又心疼,她轻声安抚:“别担心,我儿子酒量可是我从小训练出来的,倒不了。”
    夏至回过头,看着佘曼丽,轻轻点了点头,她不太懂公司的事,但看得出来,这似乎是必要流程。
    “我们公司是‘家’文化,不管对员工还是顾客,都是当家人般对待。阿深如果要继承这个公司,除了需要做出成绩,获得员工的支持与认可也很重要,今天只是开始,他以后的路还有很长。”佘曼丽轻轻拉过夏至的手,柔声解释。
    桌上的人都跟着纪青山离了大半,桌上没剩几人,佘曼丽的话虽然是在解释,却隐隐透露出了一丝希冀,夏至眼眸定了定,语气坚定地问:“佘阿姨,我有能帮他的地方吗?如果可以让他不那么辛苦,我想帮他。”
    佘曼丽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个笑意跟纪朵朵那种狡黠的笑很像,夏至如果细看会发现,可惜她太信任佘曼丽了,所以即使看到了也忽略了。
    “这样,你也会有些辛苦,没关系吗?”佘曼丽拨了拨她额角的发丝,语气愈发和蔼,“阿深他只希望将你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并不想让你淋到一点风雨,可是如果你要帮他,就必须自己承担风雨,这样也行吗?”
    夏至像是被这样的温柔蛊惑了般,她回身望了眼远处与人谈笑攀谈的纪云深,回身时眼神更加坚定,“嗯,我可以的。”
    如果能帮他分担风雨,她不怕辛苦。
    “好孩子。”佘曼丽就像是赢了比赛的赌徒,露出了属于赢家的微笑。
    她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夏至,所以无论这次她和纪青山的赌约是输是赢,她都会站在她儿子那边,帮他儿子得偿所愿,但赢了,她当然更加开心,更有立场帮他们两人。
    更何况,她很清楚,他儿子从小到大最想要的是什么,好不容易现在他找到了,她怎么舍得让他再失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