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前,和平广场还是珩市最有名的商场之一,这里商品琳琅满目,美食繁多,物美价廉,是许多珩市本地人有事没事就喜欢去逛逛的地方。
    年仅9岁的纪云深跟在满脸怒气的纪青山身后,拼命追赶纪青山的步伐。
    纪青山回过头,不耐烦地望向纪云深,粗着嗓子吼道:“你到底买不买?都2个小时了,一件衣服没买,一个男孩子,怎么磨磨叽叽的。”
    纪云深小跑两步跟了上,嘴角下垂,没好气地说:“我妈让你带我出来买衣服,你看看你自己,从出门到现在,你接了多少电话了。”
    “我这是为了工作。”纪青山说。
    纪云深顿感委屈:“你带朵朵出门的时候就不这样。”
    “她是女孩子,跟你能一样吗?再说,她哪像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买东西犹犹豫豫,一点主见都没有,以后长大能有什么出息。”纪青山双手环胸,冷着脸,俯视身高都没到自己腰的纪云深。
    “有什么不一样,说得我不是你亲生的似的。”纪云深是故意不买,想纪青山多陪陪他,现在被纪青山一说,心里更委屈,但他在纪青山面前一向性子犟,什么嘴甜的话都说不出来,反而句句能气死纪青山。
    听到纪云深的话,纪青山心里像被浇了油,火忽地燃烧得更旺,要不是怕回去被老婆骂,他早甩手不干了,他压下火气,厉声道:“臭小子,你到底要不要买?不买就回去。”
    商场人来人往,纪云深看见有个短发女孩朝他们看了过来,她的眼珠跟黑色玻璃珠似的,很亮。
    纪云深觉得被当众责骂很丢脸,他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女孩,腹诽。
    看什么看,当心我揍你。
    女孩似乎感到纪云深的不悦,慌张地转了过去,跟身旁的大人站一家店门口挑选门口的打折衣服。
    纪青山也注意到了周围人的目光,也知道大庭广众,自己这么做不太对,缓了缓气,“算了,你不是想吃老八馄饨吗?先去吃午饭吧,吃完你给我买快点,知道了吗?”
    纪青山抬脚就走,也不管纪云深能不能跟上他的步伐,纪云深见纪青山快拐进另一条路,忙拔腿跟了上去。
    两人进了“老八馄饨”店,纪青山给自己和纪云深点了两份混沌,一份拌面,一笼包子,纪云深又闹着想喝豆浆,纪青山就又给他点了杯豆浆。
    纪青山吃饭很快,叁两下就吃完了,不过这次他倒没有催纪云深吃快些,一直坐在旁边等纪云深吃得差不多了,才付账离开。
    两人又逛了几家店,就在纪云深试衣服时,纪青山的电话再次响起,纪青山跟店员打了个招呼,就跑去旁边接电话。
    纪云深看着又只顾讲电话的纪青山,也不想再逛了,随便定了一套衣服后就坐到一旁小椅子上等纪青山。
    可纪青山电话讲得久,纪云深想上厕所,他起身跑到纪青山身边,“我要去厕所。”
    纪青山正跟人讨论公司的事,听见纪云深要去厕所,推了推他的背,随意打发道:“自己去。”
    纪云深撇撇嘴,心里又一次因纪青山差别待遇而失落,他赌气地跑了开,去找厕所。
    这个商场他常来,所以很快就找到了公共厕所,厕所虽然有人打扫,但建造得早,设施陈旧,整体看起来脏脏的。
    纪云深找了个稍微靠里、看起来没那么脏的马桶解决。
    正当纪云深仔细对准马桶时,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30多岁穿着老旧长袖的男人,纪云深闻到男人身上一股很重的臭味,他抬头,看了男人一眼,接着排解自己的水分。
    纪云深拉上裤子往洗手台走,他刚路过一个隔板间,就听见隔板打开的声音,以及脚落地的声响。
    纪云深不在意地往前,只当是普通人从厕所出来,可下一秒,他就不这么想了。
    身后急促的脚步传来,他刚要回头,一块湿布牢牢贴住他的口鼻,拖着他的身体往后拽去。
    恐惧的情绪漫上他的胸腔,他的大脑短暂地停滞,一股刺激的气味蹿进纪云深肺部,唤醒他的求生欲,他低吼着喉咙,发出呜呜的求救声,但嘴上的手捂得死死的,把他的求救都堵在了喉咙。
    他的眼镜被男人打歪,在挣扎中落在了地上,被男人踩碎,镜片发出破裂的声音。
    纪云深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身体被蛮力拖拽的疼痛,令他生出愤怒与报复的火焰,他的手指甲陷进男人的手臂向外拉扯,双脚用尽全力地往上踢动,身体左右摇摆企图挣脱男人的桎梏。
    男人手臂被纪云深抓出血痕,疼得他倒抽一口气,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刀抵在了他的腰间,阴冷地威胁,“安分点,不然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
    锋利的刀尖刺在纪云深瘦得脱相的腰部,纪云深瞬间就不敢乱动了,他抓着男人的手,被男人拖进了隔板间。
    “去外面看着。”男人捂着纪云深的嘴,用脚抵着隔板间的门,朝外面的人命令道。
    听到男人的话,纪云深双眼猛地瞪大,脑子犹如遭受一记重击,被情绪左右的大脑开始极速运转。
    如果刚才他还抱有希望,那现在他是彻底没戏了,他应该想到的,不然身后的人怎么敢这么正大光明的绑架,原来是有把风的!
    他要冷静,要想办法!
    隔板间的门缓缓合上,透过缝隙,纪云深看见刚才站他身边的男人从他身旁路过,一路观望着朝门口走去。
    纪云深脑子忽然想起纪青山,想着纪青山如果现在来厕所找他......
    但他知道纪青山不会来,纪青山只会留在店里等他,或许还会因为他半天不回去而大动肝火。
    他圆睁的眼不受控制地滑落两行眼泪,渗进鼻上气味怪异的白布。
    啪!
    纪云深听到了塑料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是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厕所维修,去其他地方吧。”
    纪云深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他了,但他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他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身体也尽量不去挣扎。
    他不能激怒对方,他打不过身后的男人,而且男人还有刀,但是他如果被带走,很可能就是死,或者比死更惨,所以他要找机会求救,而这个机会在外面。
    身后的人背靠在隔板上,见纪云深害怕地不敢动,捂着纪云深口鼻的手松了松,狠厉地威胁:“你要敢叫,我现在就捅死你,听到没有。”
    纪云深点了点头,了解到男人只是想要迷晕他,并不是真的想捂死他,他感到肺部的氧气越来越少,他想呼吸,但他知道他不能完全晕过去,他隔着布吸了口气,然后减缓了呼吸,以减少药物的吸入。
    但渐渐地,迷药还是发挥了作用,他的手脚开始发软,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脑子升起强烈的眩晕感,让他想要把刚才吃进去的食物吐出来。
    “怎么样了?”他听见隔板打开的声音。
    “这次怎么晕这么快?”男人还在捂着纪云深的口鼻,不敢松懈。
    纪云深听见男人怀疑的声音,他的心在狂跳,他努力调整着失常的心跳和缓慢得快要窒息的呼吸。
    男人将信将疑,捂着他的口鼻又过了1分钟。
    这次,纪云深感觉自己真的要晕过去了,他的脑子像是处于失重状态,轻飘飘又恍恍惚惚,他的身体瘫了般挂在男人身上,双手垂坠在两边。
    “你他妈……捂死,要新鲜的……我看……瘦不拉几的,……重的药,……撑不了多久。”
    传进耳膜的声音像开了混响夹着电流声,震得他头疼。
    男人松了松手,又推了推纪云深,确定纪云深身体真的没反应后,才答道:“行,那快点……把衣服换了,你抱他……,走……通道,去车里……。”
    “妈的,……的事又让……干。”
    “别废话……”
    男人放开纪云深,纪云深直直掉了下去,被另一个接住,他像是提线木偶,任由两人男人脱掉他的衣服,又给他换上。
    过了一会儿,纪云深被人抱在了胸前,男人身上强烈的臭味让他的脑子有了片刻的清醒。
    他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眼前的世界每个景物都卷成了扭曲的漩涡,几点光晕在空中浮动。
    在白色光亮变得狭窄后,他看到一个有好几个分身的人从他身边路过。
    他想开口求救,但他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做到,他身上已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所以他只张了张嘴,却不确定有没有发出声音,他的眼前扭曲的景象不停在转,还有一对黑色玻璃珠在动。
    “叔叔,……钱……掉了。”
    纪云深听到有人在说话,那对玻璃珠靠的很近,“救我……”
    这次他确定他发出声音了,然后他听见了一道极响亮清脆的喊叫声,闹得他脑袋像是藏了一个重金属乐队。
    “陈……练,……有人……拐……孩,你……快……”
    纪云深感觉整个脑子像在弹簧床上晃动,周围的嘈杂简直要了他的命,他的胃部泛出酸水,恶心得他吐出了胃里的食物。
    在晃动与吵闹中,他的身体飘到了空中,重重落在一个肉垫上,但还是摔得他很疼,紧接着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纪云深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一张单人病床上,佘曼丽的脸就定在他的正上方。
    佘曼丽爱怜地捋了捋他汗涔涔的发,关心地说:“儿子,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纪云深转了下沉甸甸的头,看了眼床边的点滴,和站在点滴架旁眉头紧锁的纪青山,又闭上了眼睛,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头,“我要睡觉。”
    “好好好,你睡,妈妈在旁边陪你。”佘曼丽拉过一张椅子,坐到身旁。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佘曼丽帮纪云深拉下盖住头的被子掖好,温柔地摸了摸纪云深的脸,转头朝着纪青山小声埋怨道:“好好的孩子,怎么一跟你出去就遇到这种事呢?好在有那几个好心人,儿子才没发生什么事情,要儿子真有什么事,我……我就跟你离婚!”
    纪青山坐在椅子上,心里也不是滋味,“好了,别说这些了,让孩子听见不好。这事是我不对,我反省。”
    佘曼丽看了眼熟睡的纪云深,“要不要再做个全身检查什么的?这孩子只长个不长肉,偏偏又挑食,要不再去看看中医,调理调理身体。”
    “不用,医生看过了,就是吸了点药,没什么大事。”纪青山说。
    佘曼丽顿了顿,“那几个好心人,你到时候让铁枫在所里查一查,我们改天带上礼物去谢谢人家。”
    “放心吧,我会去办的。”
    纪云深闭着眼睛听他们的对话,他一直没睡,就是生纪青山的气,不想跟他讲话。
    最后,他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对纪青山抱任何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