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睡了好长好长一场大觉。

    她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珠宝时光。那个不需要睁眼就为金钱烦忧,做任何事情都有人给她兜底善后,没有任何顾及的珠宝时光。

    那时候的太阳都是明亮的。hh的一颗悬在天上,也不觉得刺眼。

    她跟着那个黑瘦的少年一路转进一间破旧的庭院。虽然破旧,却很是干净整洁。

    屋里传来女人的咳嗽声,先是一声大的,紧接着就是细细密密止不住的一串。唐宁甚至怀疑,她下一秒会把肺给咳出来了。

    少年进屋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很用力的眼神,像只小狼崽,唐宁仿佛能看见他龇出的牙齿。

    “妈。”

    唐宁走到门边,就看见那只小狼崽跪在床边。在那个女人面前,他已然收起了全部的獠牙,又变成了一个瘦弱的小孩。

    床上那个女人眼窝凹陷,颧骨瘦得凸出,面h肌瘦,仿若一个将死不死的g尸。看她的眉眼,原本也是个极美丽的女人,却被病痛折磨得不ren样。

    她g枯如树枝的手在男孩的头上轻轻抚摸,望着唐宁的眼睛浑浊发h,极尽病态。

    “有客人来了…请客人到外厅去坐,别在这屋里过了病气…”那女人说话要喘不喘,喉咙里像有台鼓起的破风箱,才说几个字就累得气喘吁吁。

    在唐宁的珠宝时光里,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人间疾苦。原来这世上果真不是人人都如她这般的幸福。

    她看见男孩站起身,十四岁的身板居然比她还高上半个头。窄小的门框,他侧着身子从她身边经过,唐宁能闻到他身上阳光的味道。

    就是夏日晴好时,浆洗过的衣服被太阳晒出的暖哄哄的味道。

    “我妈让我给你们做饭。”他的声音和他的背影一样的板直,出了院子就往一间小屋子走。

    那件屋子靠着两面墙,采光极差,从外面看进去黑洞洞的。唐宁母亲见状笑道:“不用麻烦,我们刚刚吃过了。”

    其实并没有吃过,只是唐母向来讲究惯了,觉得在这地方吃饭不干净。

    唐宁看见那少年转过身,看着她们的眼睛又带着那股犀利不屈的神色,紧抿的嘴隐有几分无措。

    “妈妈,我饿了,就在这吃吧。”唐宁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忽然就说出这句话。

    那少母赏母亲都在看她。

    唐宁在母亲惊诧的眼神中又重复了一句:“我饿了。”

    少年做饭的时候唐宁就倚着门框看。

    其实那个小屋子很干净,只是采光差了点。少年站在菜板前熟练的切洗,生火,做饭。

    自己还什么都不会,他比她还小两岁呢,却样样都做得好,唐宁忽然感叹。又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几张成绩单,确实像老校长说的那样,这样的人若是辍学就太可惜了。

    吃饭的时候,唐母看着桌上那三道菜有些下不了筷。一个素炒水瓜,一个素炒时蔬,一个番茄炒蛋。

    唐母夹了几筷就放下了碗,少年也显得很紧张,只有唐宁一个人吃得专心。她反复去夹那道番茄炒蛋,大概是柴火饭烧的,感觉确实比家里的饭菜香些。

    等放下筷,才发现其他两人都在盯着她看。唐宁有些讪讪:“我真的饿了…要不,一会儿我洗碗吧。”

    少年起初不肯,唐母却笑道:“让她洗吧,在家也不g活,该让她跟你多学点。”

    这是唐宁第一次洗碗,就蹲在那个破旧小院的水井边。少年给她打水,拿个水瓢替她冲掉水上的泡沫。

    夏天的井水冰冰的凉,水淌到唐宁手里,她惊了一跳,接着咯咯笑开了:“好舒服…”她叹了口气,冲着少年笑。

    他却顿忽然垂下头,仿佛很不习惯被人看。手却没放下,继续闷头给唐宁舀水。

    唐宁看到他露出的脖颈似乎被太阳晒出了一层红,隐隐的泛着油光。忽而玩心起,将湿湿的手心贴到他的脖子上。

    少年不知是被冰到还是被她吓到,像只受惊的小猫一般从地上弹起来,瞪大了眼睛看她。因为过瘦而凸出的小喉结随着他剧烈的喘息滚动着。

    唐宁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隐约有些歉疚。

    “…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

    见他没什么反应,唐宁在心里叹气。她只是想跟他拉进点关系,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她蹲回原地,垂头丧气的洗碗。原本以为他不会再理她的,没想到他又蹲了回来,继续给她舀水。

    唐宁偷偷瞥他,发现他的表情平和了许多,嘴角似乎还隐隐勾着笑。她盯着他给她舀水的手,忽而伸手过去,将手上的泡沫轻轻的抹到了他手背上。

    少年没再躲开,任由她抹。白白的泡沫从她奶白色的手指黏到他黝黑的手背上,在太阳下滚动着七彩的油膜。

    那时候的唐宁好容易满足,她把他的手背都抹满了泡泡,很快就开心了。

    “我叫唐宁,你呢?”唐宁侧过脸看他。少年就是蹲着也比唐宁高上一些,这让她不得不仰头看他。

    “…许苏言。”少年的声音还有些稚嫩,开始进入变声期的公鸭嗓。

    “许…苏…言…”唐宁用湿掉的手指在地板上写出她在成绩单上看到的这三个字,然后又在他的名字旁写了自己的名字:“唐…宁…”

    许苏言唐宁。

    她侧过身用肩膀撞了撞他:“你以后可以叫我唐宁姐,或者宁宁姐,或者宁姐姐。”

    那时候的唐宁还执着于要当个小男生的姐姐。

    他却呆怔的看着那两个名字,半晌才道:“我叫你宁宁,可以吗?”

    唐宁有些失望,想要拥有一个兄弟姐妹大概是每一个独生子女的愿望,但许苏言似乎并不想要。

    “好吧,虽然只有家里人才这么叫我,但你以后也是我的亲人了,你也可以这么叫。”不叫姐也没关系,反正他都会是她的弟弟。

    回去的时候,唐宁把自己脖子上戴的一只玉佛偷偷的塞进了许苏言的课本里。

    这个玉佛值不少钱。

    对当时的唐宁来说这样一个玉佛的价钱不值一提,但却足够许苏言这样的家庭荤素搭配吃上一两年。

    唐宁还记得离开时少年站在车窗外看她的表情。

    他的眼神不再犀利,望着她的眼睛似乎能看到一种叫难舍的情绪。

    他对她说:“宁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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